玛格丽特•阿特伍德:经常快步走,就不会那么绝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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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爱丁堡国际图书节的首日,布克奖得主、《使女的故事》的作者玛格丽特•阿特伍德(Margaret Atwood)通过视频连线和小说家娜奥米•阿尔德曼(Naomi Alderman)对话,并与满满一席听众分享她最近所投身的项目“实用乌托邦”(Practical Utopias),探讨她正在研究的“吃塑料的蘑菇”和用3D打印的房屋。她还评价了即将到来的美国大选,并与现场的听众分享了她关于减压的经验。

对话中,这位84岁的作家表达乐观幽默、思考天马行空,阿尔德曼评价她“像是位女巫”。

1,在一个实用乌托邦,会有哪些棘手的问题?

在《使女的故事》中,阿特伍德设想了一个并不美好的世界,但实际上,她经常梦想着更美好的未来。最近几年,阿特伍德与一家名为Disco的机构合作了一个在线项目,这是一个双向、沉浸式的互动项目,旨在汇集全球范围内志愿打造美好未来的年轻人,和她一起探讨、学习政治经济和社科理论,然后协同设计出一个实用性强、可抵抗气候危机和社会不平等问题的生活模式。

阿特伍德解释说,所谓“实用乌托邦”不同于“不切实际的乌托邦”,并表示:“首先要从物质世界入手。比如,你吃什么?住哪里?水从哪里来?尸体怎么处理?这些问题都是我提出来的。”参与者被分成若干小组,以小组为单位,集中解决这些问题。

参与者的任务是设想如何做到零碳或负碳生活。阿特伍德自言,最具挑战性的问题在于管理。“那么,谁来管理?是国王还是独裁者?还是通过某种民主?哪种民主……如果有人不同意你的观点,或者犯了罪,违反了你制定的那些明智的规则,你该怎么办?”

“我认为最值得一提的解决方案是玛姬•皮尔西(Marge Piercy)的《时间边缘的女人》中所提到的:如果有人不同意你的观点,你该怎么办?好吧,那我们把他们关进再教育营。如果他们进了再教育营,还不同意你的观点,怎么办?那就杀了他们,因为我们不支持用监狱。在小说《美丽新世界》中,他们把那些知识分子都送到了冰岛,至少没有把他们送上断头台。”阿特伍德风趣地说。

“实用乌托邦”项目参与者的一些新想法让阿特伍德眼前一亮。“比如用3D打印圆形的房屋,以及用海藻做布等。我们几乎试过用所有的东西做布,我最喜欢的是墨索里尼的想法,他建议用牛奶蛋白做布。这种布在下雨之前还挺好的……蘑菇将来会很火,因为蘑菇能降解石油,降解塑料,把木头做成人们想要的形状。”

如何处理尸体也是大家热议的话题。阿特伍德表示:“绿色埋葬是可以的,但大多数地方都禁止这样做。人们对火葬争论不休,基督徒们不喜欢火葬,因为他们希望有些尸体会复活…… 况且,火葬使用了大量的能量。有人建议,可以把自己做成钻石,射入太空,但这非常耗能。”

在关注如何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同时,阿特伍德指出目前全世界所面临的最棘手的几个问题:“其中之一是气候变化,它是可以观察和测量的,并且很多时候,移民问题也是由它导致的。当有人吃不上饭时,就会发生内乱、战争,就会有更多的人吃不上饭,就会有大量的人口流动。另一个问题是塑料问题,再就是全球生育率明显下降。”

对于让蘑菇“吃”塑料,阿特伍德充满信心,“但你必须把吃塑料的蘑菇放到塑料上,这意味着你必须先收集塑料。所以,把塑料扔进大海无助于解决这个问题。”

2,人们已经厌倦了悲观失望,但特朗普继续推销的就是悲观失望

谈到即将到来的美国大选,阿特伍德让大家思考这样一个问题:“假设你在一艘救生艇上,有人必须抽到短签,谁抽到短签谁就会被其他人吃掉,如果卡玛拉•哈里斯、蒂姆•沃尔兹、特朗普和他的竞选副手JD•万斯都在这艘救生艇上,你相信谁不会在短签上作弊?”

阿特伍德自问自答:“好吧,我不相信特朗普和万斯不会在短签上作弊,他们之后会吞食其他人。”

阿特伍德解释当年特朗普为何胜选:“他的竞选集会很有趣,不管你怎么看,人们能够乐在其中,但现在他的这些竞选集会已经不好玩了。如果你没听出来的话,这句话出自海明威的一个故事。但现在哈里斯和沃尔兹的竞选集会很有趣。”

“为什么哈里斯和沃尔兹的竞选集会如此热烈、如此振奋人心……因为人们厌倦了阴郁和悲观失望。而同时,特朗普继续推销的就是悲观失望。特朗普说,如果他不当选,这将是一场灾难。而其他人认为,如果他当选,那将是灭顶之灾。”阿特伍德古灵精怪地补充:“除了《小熊维尼》里的屹耳 (书中虚构角色,一头灰色毛驴,主角维尼的朋友。屹耳的普遍特征是悲观、抑郁和缺乏快乐。编者注) 大多数人都喜欢快乐,而不是忧郁。对吧?”

万斯反对堕胎,阿特伍德对此深恶痛绝。她向在场的听众们设想可能出现的悲剧:“你脑补一下,假如你有一个11岁的女儿,她的叔叔强奸了她,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因为她没有接受过任何性教育。她怀孕了,你却无能为力。她会患上潜在的大约12种致命的产前疾病之一,很多意外可能会发生,比如胎盘早剥……如果她得了其中一种,或者两种,也许三种.……没有医生愿意给她看病,因为他们害怕被指控。结果她流产了,结果她死了。再就是,假如你已经有六个孩子,你没多少钱,但还是被迫要了。你的社会保障、孩子们的午餐费和医疗费都因此削减。这就是共和党人想要做的。怎么样?你将会有一个营养不良的婴儿,你将无法养活他。”

阿特伍德预测了假如特朗普当选,美国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境。“特朗普一心想复仇,他会毁掉拜登政府创造的所有就业机会。等着瞧吧,当这些事情发生时,总会有一场大清洗。那么,除了整个公务员队伍,谁首先会被特朗普清洗?回顾历史,相信大家对‘长刀之夜’(Night of the Long Knives)不会感到陌生。第一批被希特勒清洗的人是纳粹党内的希特勒的反对者。所以,第一批被清洗的会是温和派共和党人。当然,我不过这样说一下。”

3,当出了问题,人们总会倾向认定必然是某人的过错

和娜奥米•阿尔德曼的对谈中,阿特伍德妙语连珠,比如在表明自己会计算时,她说“看看版税表就知道了”;比如在抱怨加拿大国家图书馆把一些老人的档案丢掉时,她解释“因为这些人死了啊”。当娜奥米•阿尔德曼评价:“如果你和阿特伍德相处太久,你早晚也会变成女巫”时,阿特伍德马上接话:“娜奥米,小声点,是的,我们现在苏格兰。”

现场观众被阿特伍德的乐观幽默感染,一位女士向她提问:“你看起来太可爱了,充满了乐观精神。你是如何保持这种快乐和淡定的?你认为我们应该怎样做,才能变得快乐?才能摆脱绝望?”

阿特伍德回答:“为什么不能快乐?首先,我觉得你花太多时间上网了。其次,我十几岁的时候,我妈妈就总对我说:你要出去快步走。我当时很讨要这个建议,但现在科学证明,如果你经常快步走,你就不会那么绝望。我想说的另一点是,参与到一个或多个团体中去,而这些团体正在积极努力地与令你感到绝望的事情作斗争。如果这只是一种普遍的绝望,而你一直感到很糟糕,那么你就应该停止上网,好好地快步走。再就是,注意饮食,因为这对你的感受可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。我知道我听起来像个烦人的老阿姨。因纽特人有一条规矩,那就是长辈们拥有很多见识,但除非有人问他们,否则他们是不会说出来的。因为你问我,我就对你说了。”

一位医护工作者向阿特伍德抱怨新冠疫情后,有些人反而变得刻薄,总有一些毫无意义的争吵,请教她如何摆脱职场中的绝望?

对此阿特伍德回答:“我想这就是所谓的‘年过八十’吧!或者让我这么说,我并没有多少可烦恼的,面对现实,我没有多久的未来可担忧啊……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而不用担心被解雇、丢掉工作,我就是这么想的。至于有些人变得刻薄的问题:当出了问题时,人们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倾向,就是希望有人受到指责,认为这一定是某人的过错。比如,拿黑死病为例。第一批被指责的人是麻风病人,因为他们从一个地方旅行到另一个地方。那个时代麻风病人需要挂着小铃铛旅行,以警告人们他们来了。所以,他们(被认为)一定会在旅途中给水井下毒,否则还有什么能解释瘟疫的传播呢?当麻风病人死光了,下一批受指责的人是犹太人,因为他们也从一个地方旅行到另一个地方。除了在水井里下毒,他们还能做什么?当时发生了许多令人震惊的大屠杀,当犹太人也没剩多少了。第三个受到指责的群体是谁呢?说出来你们一定不会感到惊讶,那就是女巫。她们更可怕,因为她们在夜间行动,而且是隐形的。所以,一定是她们,对吧?如果出了什么问题,一定要怪罪到某些人头上。因为如果你能怪罪到某些人头上,你就能消灭他们,然后一切(仿佛)又会恢复正常,不是吗?”

阿特伍德继续将这个话题延展到世界所经历的新冠疫情。“(疫情发生后)人们非常愤怒,互相指责,有很多阴谋论,人们大吵大闹,争论到底是谁干的,是谁的错,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愤怒、暴躁和绝望都归咎于他们。我认为这是人类的不幸。在经历了这些厄运和阴霾之后,我们有了一个新的转机,这就是蒂姆•沃尔兹(美国民主党副总统参选人)。他说,‘这些人是我的邻居。我可能碰巧在某些事情上与他们意见相左,但他们仍然是我的邻居,我的家人。’所以,也许我们需要更多像沃尔兹这样的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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